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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 “他有急事,一定要當面跟你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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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2章 “他有急事,一定要當面跟你說。”

馮通拍了拍大良的肩膀,繼續朝著鬼子離開的方向望去。

大良又怒,“你看到鬼子怎麽不跑?”

馮通轉回臉正色道:“他們肯定已經看到咱倆招手了,跑的話,不就坐實了有事。”

大良又盯著地上那一坨黑,“西藥呢?怎麽變成藥材了?”

“說來話長,以後再講。這邊的情況得趕緊跟三少爺說。怎麽鬼子突然開始查咱們了……”馮通擡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,突然皺眉道,“你有沒有看清他們穿的衣服?”

“鬼子皮啊。”大良的眉頭一直沒展開,越皺越深。

“我知道是鬼子皮。”馮通開始隱隱覺出不對,“剛才那些,不是海軍鬼子,是……陸軍鬼子!”

這裏面肯定有事,很可能不是小事。兩人趕緊讓弟兄們繼續把船裝好,目送船走之後,沒等到天明便立即趕到秦定邦家報信。秦定邦給他們迎進客廳,安靜地聽他們把整件事從頭到尾學了一遍。

這次沒出事,純屬僥幸。

馮通去馮龍淵家取西藥時,正趕上馮龍淵從家裏跑出來,急匆匆地去開車門。馮七少爺站在車門口跟馮通萬分抱歉,說他女朋友出了要命的急事,他得趕緊去看看怎麽的了。於是只能讓馮通下次再過來取藥。

馮通眼見著馮龍淵的車一騎絕塵地從他面前開走了,便想著怎麽也要到碼頭跟大良交代一下。結果路上正好遇到了守在路邊瑟瑟發抖的祖孫倆,大晚上的其他攤子早都收了,就剩這祖孫倆守著一堆黑乎乎的草藥根子。馮通實在心裏不落忍,就把那堆不知道是什麽藥材全給兜了,再到碼頭給大良報信。

這才有了鬼子被耍的驚險一幕。

但秦定邦明白,事出反常必有妖。這裏肯定是出了什麽問題。是偶然被盯上,還是已經被盯了很久?他記得昨天大良在碼頭就跟他說有不好的感覺。這些不好的感覺和反常的事,不會無緣無故湊到一起的。最重要的,老天爺不會次次都讓他們碰上好運氣。

秦定邦送走了過來報信的大良和馮通,坐在客廳沙發上,沈默不語。

過了會兒,梁琇披了衣服從裏屋出來。

懷了孩子後,她越來越嗜睡,剛才她睡得很沈。秦定邦一聽到馮通他們遇急事發的暗號,便悄悄起身出門去見他們,梁琇竟然沒醒。直到睡糊塗了一翻身,摸了一把發現秦定邦不在身邊,才一下驚醒了。她趕緊起身出屋,看到秦定邦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。她打開了燈,向他走過去。四個月的身孕不太明顯,但身形比以前確實圓潤了不少。

秦定邦站起來迎她,“吵醒你了。”

“出什麽事了?”

“沒事,別著涼,接著睡覺。”

梁琇知道肯定出事了,問不出來是他怕她擔心。她抓著秦定邦的手看著他,“明天,我還是去看看吧。”

“在家呆著,哪也別去,關東軍都不是些東西。”他不同意她出門。

躺回床上,梁琇輾轉反側。秦定邦的弟兄大半夜來找他,肯定不是一般的緊急。而且今天下午朱太太一連來了幾個電話,讓她明天一定過去一趟。

晚上秦定邦回家時,梁琇便跟他說了,但他不放心,不讓她過去。可是夜裏的這個狀況,讓她開始心慌了。知道秦定邦還沒睡,她翻身朝向他,“我覺得朱太太家還是要去,不能聽你的。她再三邀請我到她家去,她說了,不是聚會,是有話要說。”

“有什麽話讓她在電話裏說吧,你在家養胎,外邊亂糟糟的。”

“一般的喝茶聊天,她不會態度這麽堅決,我還是想過去看看。實在不放心我,你多派幾人護著我就是了。”梁琇晃了晃他,“你不讓我過去,我會著急。我一急就肚子疼。”

秦定邦沒做聲,梁琇又支起上身開始搖他的胳膊,他無奈地長嘆了口氣,“那說完了話就趕緊回來,不要久待。我多派幾個人送你。”

“嗯,你放心。”梁琇靠回他的身邊。

朱太太老早就在等梁琇。一聽見停車的動靜,她便快步從屋裏迎了出來。看著梁琇下意識地扶著小腹,再一回想上次她生日宴梁琇吐成那個樣子,朱太太何等聰明,一下就全都明白了。

但今天實在顧不得在這些事上多花口舌,她趕到梁琇身邊,焦急道,“妹妹,你可來了!”說著一把抓住梁琇的手,便把她往屋裏領。

“朱太太,什麽事這麽著急,不能電話裏說?”梁琇知道肯定是出什麽事了。

“唉!”朱太太比梁琇預想的還要慌張,“都是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,他讓我一定要把秦太太請到家裏來……他有急事,一定要當面跟你說。”

梁琇的太陽穴上好像挨了一下。很快,她隨朱太太進了屋,一眼就看到屋裏沙發上,晃悠悠地站起了個男子,頭上還包著紗布,被抽了骨頭似地看了眼梁琇,又趕緊低下了頭。

梁琇的心開始突突跳了起來,借著朱太太的力慢慢地坐到了沙發上。

“你是馬先生?”剛才朱太太都那麽說了,而且對面這個男子和朱太太又如此相像,應該就是朱太太的那個弟弟了。

“秦太太好,我是馬德高。”馬德高的浙江口音,比朱太太的還要重一些。

“馬先生有什麽要緊事找我,一定要跟我當面說?”梁琇語氣有些冷。

馬德高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,重重點了下頭,但又猶猶豫豫的,說不出口似的。朱太太看了直著急,斥責道,“你個沒出息的,讓你說話呢!”

朱太太狠狠剜了一眼她弟弟,轉臉朝向梁琇道,“秦太太,我弟弟也算死裏逃生。他是剛從……剛從日本憲兵隊給放出來的,還是我們家老朱托人帶臉的才給救出來。老朱剛去南京出差了不在家,我這弟弟還沒娶親,被人打成這樣沒人照顧,我就把他接過來了。”

梁琇這才仔細看了眼馬德高,臉上有成片烏青的瘀傷,露出的手上也有多處清洗過的傷痕。

“你說吧,不要緊。”梁琇不想在他的磨蹭上浪費時間。

馬德高抓著茶杯的手一直在摩挲著杯壁,他不敢擡頭看梁琇,眼盯著茶杯,氣息不穩道,“秦太太我真的……是忍不住了才說的,那幫畜生下手太狠,往死裏打我,我要是不說,真就死在裏頭了。”

一股不祥的預感迅速向梁琇籠罩過來,她沈了口氣安撫道,“沒事,你現在已經出來了。說吧,到底是什麽事?”

“那批五金設備的事……我……”

“你怎麽了?”

“我……我跟日本人說了。”馬德高說完,便放下茶杯,抱住了頭。

梁琇只覺得血氣上湧,她手扶著腰,稍微挪了下位置,語氣不容置疑,“還有什麽事?把到底發生了什麽全都告訴我。”

馬德高把這最要命的話說出來後,心下反倒覺得輕松了一點,開始把事情的前前後後,都說給梁琇聽。

原來,剛賣了設備手頭寬裕,這段日子他過得頗為逍遙。幾天前,他在會樂裏吃飯,還點了兩個年輕美貌的雅妓,可謂吃得盡興,喝也得盡興。吃飽喝足玩兒夠了,往外走時連腳步都打滑。那兩個妓女見馬德高出手大方,也都跟著往外送,想給客人留個好印象,下次說不定還點她們作陪。

就在他們快要出門時,正趕上幾個日本軍人往屋裏進,一眼便看中了他身邊的女人,伸手就拽。這些日本兵都是禽獸,妓女沒有不怕這幫野蠻人的,本能地就往馬德高身後躲。

如果沒喝酒,馬德高打死也不敢碰這些日本兵,結果偏偏那頓酒喝得瓷實。借著酒勁,他竟然開始英雄救美,幾把推開了日本兵,還嘲笑起了其中一個穿戴像軍官的,說他“人模狗樣的,怎麽連站都站不直。”

“你們這些歪瓜裂棗的日本王八羔子,趕緊他媽給我滾出中國。聽說東京都給炸了?燒死了好些人吶!你們也算嘗到了……嗝!日本都不行了,操你媽的,真是活該,哈哈哈哈,滾滾滾,趕緊滾回你們老家去!”

那為首的日本人一聽這話怒不可遏,一腳給他踹到地上。他當時醉昏了過去,等到酒醒時,已經在日本憲兵隊留置所的牢裏了。

等斷斷續續地回憶起昏倒前說了什麽話,他渾身的血都涼了。

果然,日本人被激怒了,是堅決不讓他好過的,把他打得體無完膚不說,而且非要讓他咬出些什麽來。如果不說,就接著打,打死為止。他受刑不過,實在忍不住,只得說最近確實做了點違法的生意,通過秦家往外賣了點五金設備。

要不是會樂裏的老板知道馬德高是朱臨滄的小舅子,趕緊讓人去報信,馬德高肯定就不明不白地死在牢裏了。幸虧朱臨滄得了消息,及時求日本人通融,才把這坑姐夫的小舅子救了出來。

馬德高本來想把這件事昧過去,神不知鬼不覺誰也不知道。但畢竟他已經把秦家給供了出來,這到底會是多大一個簍子,造成多大麻煩,他也說不準。

他在姐姐家養病,越想越覺得良心過不去,夜不能寐,寢食難安。最後內心翻攪了一天後,才決定告訴秦家,但他又不敢直接去找秦定邦。他知道自己的親姐姐和秦定邦的太太交好,所以就央求著姐姐把梁琇請過來,他在姐姐家,當面跟梁琇坦白一切。

“秦太太,你們一定要原諒我呀,我真是堅持不住了啊,那是一幫畜生,下手太狠了。日本人如何禍害人,我這次算是見識到了!”客廳的西洋鐘突然敲了起來,嚇得馬德高一個激靈,他一擡頭便看見梁琇一動不動地看著他。

旁邊聽完他這些話的朱太太,臉已經煞白,滿眼又驚又懼,顧不上說話,連忙轉頭看向梁琇。

梁琇是經歷過非刑的人,明白肉體折磨逼近極限時,人有可能做出任何選擇。她沒有去責備他,也說不出怨憎的話,只是陷入了沈默。

鐘聲過後,屋裏靜得嚇人。過了一會兒,她下意識地把手遮上小腹,“馬先生,謝謝你跟我說這些話。除了剛才你說的,還有什麽能告訴我的?所有的,你能想起來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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